岑夜闌慢慢地将目光落在元徵臉上,元徵說:“岑熹将軍是何等人物,他當初既選擇将北境交給你,就定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,豈會看錯人。”
“岑夜闌,今日北境失利,錯不在你,你無須耿耿于懷,将所有事情攬在自己身上。”
岑夜闌眼睫毛顫了顫,沒有再說話。
元徵道:“喝水。”
岑夜闌就着元徵的手喝了幾口水,水是冰冷的,滞澀的肺腑為之一涼,意識都清醒了幾分。
元徵坐在了岑夜闌身邊,說:“我父皇誇你是國之股肱,舅舅說你是大燕壁壘,這些年,你一直做得很好。”
他突然笑了一下,說:“我來前,舅舅還特意叮囑我,讓我向你多學學。”
岑夜闌抿了抿嘴唇,道:“殿下無須同我學。”
元徵卻搖頭,說:“舅舅讓我睜開眼,好好看看數百年前元氏先祖打下的江山,看看大燕的百姓。”
元徵道:“我看到了。”
他話鋒一轉,問岑夜闌:“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父皇偏寵我?”
岑夜闌搖了搖頭。
元徵又将岑夜闌背在背上,提着流火槍,臂彎裡抄着他的腿,才慢慢開口:“父皇是在彌補他的遺憾。”
“天下人都說帝後情深,可我母後卻是郁郁而終的。”元徵語氣有些怅惘,“嬷嬷說我本該還有一個哥哥,後來卻沒了,母後因此落下了病根。我記得母後從未開心地笑過,她日夜都看着我,怕我步了後塵。”
“直到母後病逝,父皇才幡然醒悟。”
元徵始終記得他父皇在他母後病床前的樣子,像刹那間老了十歲。所謂的天下至尊,在那一刻,元徵竟覺得他可悲可憐。
“我不願意成為我父皇。”
“舅舅也要我做東宮之主,我知道,他除了為我,還是為孟家,”元徵說,“孟家是世家門閥之首,如今式微,又有趙程兩家虎視眈眈。”
“他是我舅舅,更是孟家家主。”
岑夜闌擡起眼,看着元徵的側臉,少年人緊繃着下颌,棱角分明的一張臉,有幾分不甘任人擺布的桀骜,卻也有幾分孤獨。
這不是一個纨绔浪蕩子該有的神情,岑夜闌昏昏沉沉地想。
二人許久都不說話,過了一會兒,元徵玩笑道:“其實要做太子,我倒覺得我三哥比我合适。”
岑夜闌想了想,說:“宣王?”
元徵“嗯”了聲,道:“三哥溫文爾雅,寬厚待人,比老五那個眼睛長頭頂上的好多了,隻可惜……”
宣王元珩的母親出身寒門。
元徵沒有說完,岑夜闌到底是戍邊大将,對京中事不會一無所知。他想,儲君之位一日未定,元徵便一日處在旋渦之中,即便他想置身事外,也不過癡心妄想。
局勢不會允許。
二人都沉默了下來,突然,元徵聽見馬蹄聲,神色一冷,岑夜闌的身體也緊繃了起來,他說:“放我下來。”
元徵遲疑了一下,還是将岑夜闌放了下來,卻還是握着他的一條手臂,岑夜闌借着他的力勉強站直了。他眯起眼睛看了看,當即怔住,皺着眉:“河東軍?”
元徵一言不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