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(第3頁)

那一日,岑亦身死,岑夜闌剛回城就吐血昏了過去。他身上帶傷,心緒起伏之下當天就發起了高熱,整個人躺在床上,燒得人事不省。

蘇沉昭給岑夜闌施了針,元徵守在病床前,看着面色蒼白的岑夜闌。岑夜闌總是強大而堅韌,仿佛無堅不摧,可在這一刻,元徵卻察覺出了他的脆弱,仿佛不堪重負,隻消任意一點摧折,就能讓他生生崩塌。

這讓元徵想起岑熹去世,岑夜闌回京那一年,岑夜闌越發沉默寡言,如同他手中的長槍,鋒芒畢露,饒是他安靜地坐着,也滿身拒人千裡的冷漠。

岑夜闌看着冷淡不近人情,卻極重情,尤其是親情,大抵是因着孤兒出身,越缺什麼,便越看重什麼。

如今他身邊隻剩下一個岑墨,偏偏他殺了岑亦,岑墨焉能不恨他。

元徵心裡突然就泛起了幾分心疼,他碰了碰岑夜闌的手,手是冰冷的,骨節修長,指掌卻粗糙,結了厚厚的繭子。元徵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攏在了掌心,握住了,心裡陡然變得踏實。

元徵想,他要和岑夜闌在一起。

不是想,而是要,這個念頭從未如此明确清晰過。

岑亦是世襲的望北侯,可他是戴罪之身,不能以王侯将軍之禮設靈堂。

底下人躊躇難定,隻好請示元徵。

元徵思索片刻,讓他們簡單地布置了一個靈堂,他還吩咐岑夜闌的副将齊鳴去北滄關一趟。

他原本以為岑夜闌還要再昏睡兩日,沒想到,第二天他就醒了,神色平靜,毫無半點昨日的失控。

他去了靈堂看岑亦,岑亦躺在棺中,眼睛上蒙了三指寬的白布,衣冠齊整,看不出生前經受了多少痛苦。

岑夜闌一隻手撐在棺前,沉默地看着岑亦,想起岑亦臨走時的那句“小叔叔”,他想,這麼多年來可能岑亦都恨他。

兄友弟恭是假的,互相扶持是假的,隻有恨是真的。

岑熹讓他看好岑亦,他竟連這樣深的恨都不曾發現。

岑夜闌從來都不了解岑亦。

岑夜闌五髒六腑都在作痛,他輕輕吐出口氣,低聲說:“哥……”

說什麼呢?好像沒什麼可說,岑夜闌恍了恍神,想,大概岑亦也是不想聽的。岑夜闌閉了閉眼,沒有再說什麼,擡腿朝門外走去。還未到門口,就見岑墨從遠處沖了過來,他下意識地要扶着岑墨,卻被岑墨撞得後退了幾步,身上一痛,岑夜闌低頭看去,卻是岑墨拿着把木槍紮在他身上。

岑墨甩開岑夜闌的手,又拿槍捅他,小孩兒聲音帶着哭腔,卻夾着恨:“你把爹爹還給我!”

岑夜闌喉頭仿佛被堵住了,沉默不言。

岑墨一雙眼睛是紅的,兇狠地瞪着岑夜闌,像一隻小狼崽:“為什麼要殺我爹爹?你是壞人,你不是我小叔叔!”

岑夜闌張了張嘴,說:“墨兒……”

岑墨眼淚稀裡嘩啦往下掉,他一邊擦,一邊嗚咽道:“我要爹爹,你把爹爹還給我。我讨厭你,我恨你,我恨你!”

岑夜闌幾乎被小孩兒的指責壓得喘不過氣:“墨兒,對不起。”

元徵在門口一見急匆匆的奶娘就變了臉色,還未穿過拱門,就已經聽見了岑墨的指控,他當即擡腿走進去。

岑夜闌卻恍若未見,蹲下身,将岑墨掉在地上的木槍撿了起來,岑墨卻撲上來搶了過去:“不要碰我爹爹給我的東西!”

他拿槍指着岑夜闌,木槍毫無銳利可言,岑墨攥着,卻已經小有架勢,他紅着眼眶說:“你殺我爹爹,我要殺了你!”

奶娘臉色都白了,從後頭摟住岑墨,忙對岑夜闌說:“将軍,小少爺一時傷心過度,又不知打哪兒聽來的胡話,他……”

岑夜闌說:“無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