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年前王庭何等威勢,便是大燕也要同他們談判求和;百年過去,昔日部落分崩離析,各自為治,俨然一盤散沙,隻能靠着年年隆冬劫掠度日,偏還有拿下那麼一兩個邊城就沾沾自喜,心生滿足的。
他們看不見瀚州城後的廣袤天地,甚至安居一隅,将那點野心磋磨得一幹二淨。
今日一旦退了,隻怕十年之内,再難有今日之勢。
岑夜闌在戰場上有着狼一般的敏銳,他是岑熹一手教出來的,生于北境,長于北境,深谙胡人部族之間的紛争。
胡人如今缺的是一統諸部的王,而不是急于征伐的将軍。
延勒太心急了。
他若先拿了王位,再統一各部族,說不定就當真能成為插入大燕腹地的一把鋼刀。
戰場上瞬息萬變,岑夜闌自延勒的攻勢裡嗅出了胡人盟約即将分崩離析的一點預兆。延勒既然不退,那就是要和他們死戰到底。
瀚州之戰,是他們的生死之戰。
瀚州不是北滄關,瀚州城是岑夜闌一人的瀚州城,沒有人比他更熟悉瀚州的一草一木,他回了瀚州,那便如鷹翔穹宇,狼入荒野,不再束手束腳。
***
年關将近,瀚州城裡年味卻很淡,籠罩着烽火狼煙的味道。
李景綽身在瀚州,那麼無論河東原本是什麼立場,李景綽現在都代表了河東,河東隻能全力襄助北境。
岑夜闌自是一清二楚,所以李景綽不提回河東,他也樂見其成。岑夜闌心中對河東明哲保身到底還是有幾分惱意。
沒過兩日,河東主将司韶英親自修書給岑夜闌,話裡話外,都是河東北境本屬同根,又是友鄰,定當全力相助,甚至送上一批軍械。
臘月末,岑夜闌反守為攻,着趙一青、李景綽出城襲擊胡人大營,雙方交兵,胡人敗。而後交戰數次,胡人敗多赢少,退兵三十裡,欲往玉屏關去。
岑夜闌說:“玉屏關在這兒,”他指着沙盤,身旁是元徵、李景綽,還有他的副将齊銘,“延勒想去玉屏關隻有兩條路。”
李景綽看着沙盤,道:“這條路過陰風峽,陰風峽便于埋伏,走此道是兵家大忌,以延勒之謹慎,他應當不會選擇這條路。”
岑夜闌點頭道:“奉甯說得不錯,延勒隻有可能走池關道,池關道一馬平川,便于行軍,去玉屏,多是走這條路。”
李景綽皺了皺眉頭:“可要是他走這兒,咱們要伏擊他也不容易。”
岑夜闌看了眼李景綽,元徵瞧着岑夜闌,卻見他臉上久違地浮現出一個極淡的笑容,他愣了下,心裡有些不痛快。
岑夜闌修長的手指在沙盤上輕輕一劃,說:“奉甯可知此處?”
幾人循着他的手指看去,齊銘猛地反應過來,道:“落雲谷?”
話音一落,見幾人都将目光投向他,齊銘解釋道:“落雲谷原本是沒有谷的,有一年突然山搖地晃,那處便成了一個山谷。早些年有流寇聚集作亂,将軍帶我們去剿匪,還了落雲谷一片清淨。”
岑夜闌說:“若事先埋伏在落雲谷,再将延勒逼入谷中……”
他環視一圈,場上幾人恍然,隐隐都有幾分刀口舔血的興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