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夜闌思索了半晌,揮退了親侍,他靠着椅背,忍不住想起元徵。岑夜闌想,元徵怎麼會瘋,這個人,當真瘋了嗎?
若是不瘋,如今回了京,他父皇猝然駕崩,孟昙重傷,一切都變了,元徵又要如何面對?還有元珩——定王鬧這一場,最後反而是元珩成了赢家。
元珩當真是元徵所說的那個淡泊不争的君子嗎?
可要是瘋了,瘋了……岑夜闌擡手按了按心口,隻覺渾身都透着涼意,元徵那樣心高氣傲的人,要真是瘋了,隻怕還不如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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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銘死了。
這是後來孟懷雪傳來北境的密信中所說的。孟懷雪是清州孟家的姑娘,孟家是書香世家,孟懷雪卻在十五歲那年離家出走,隻身入了江湖,輾轉十餘載。
孟懷雪說,她趕到時人都死了,滿地屍體,隻有方靖還有一息尚存。孟懷雪是在懸崖底下找到的元徵,元徵身上都是傷,昏迷了幾日,醒來後不但不認人,還發了瘋症。她在信中語焉不詳,可一個“瘋”字卻已經足夠觸目驚心。
岑夜闌擡手将信燒成了灰燼,如今新帝即将登基,朝中局勢不明,岑夜闌隻能靜觀其變。
北境戰事已歇,一切又恢複了平靜,變得井然有序。岑夜闌讓自己忙于北境諸事,隴沙堡、渙州府、北滄關等幾個為胡人侵擾嚴重的地方都親自去巡查了一遍,回到瀚州時整個人都瘦了一圈。
蘇沉昭看着他的臉色就皺緊了眉頭,說:“阿闌,這些時日怎麼了?臉色這樣不好看。”
岑夜闌看了他一眼,随口道:“忙了些,不礙事。”
難得的好天氣,陽光和暖,蘇沉昭将藥廬要曬的藥草都搬了出來,滿滿當當晾了半個院子,稀罕的,常見的,滿院都是藥香。蘇沉昭放下捋起的袖子,慢吞吞道:“我給你瞧瞧。”
岑夜闌莞爾,将曬藥的木曬推在架上,道:“這些時日舟車勞頓,夜裡沒歇好,過幾日就好了。”
二人間隔着一個木架,蘇沉昭看着他眉宇間的疲态,執着道:“除了夜裡睡不好,還有什麼?”
岑夜闌無可奈何,說:“沉昭,我當真沒事。”
蘇沉昭嘟囔道:“沒事沒事,我瞧你又見消瘦了。”
岑夜闌說:“将養幾日就好了。”
蘇沉昭不高興地扒拉了幾下藥草,突然聽岑夜闌問他:“沉昭,一個人會瘋嗎?”
蘇沉昭愣了愣,思索道:“瘋自然是會瘋的,有人受了刺激,心裡受不住會瘋,還有人傷了腦袋……”他突然頓住話頭,望着岑夜闌,說,“怎麼突然問起這個,哪個瘋了?”
岑夜闌沒有回答,又道:“能治嗎?”
蘇沉昭說:“這個……沒見着病人我不好妄下論斷。”
岑夜闌沉默了下來,有些不甘心,問:“若是因着外傷呢?”
蘇沉昭眨了眨眼睛,道:“其實瘋也是不一樣的,有人會将離魂症或心智受損瘋瘋癫癫的情況稱之為瘋,諸如此類,失之毫厘謬以千裡,醫理一道尤其如此。外傷導緻的瘋不常見,不過若是後天所緻,總能找着法子的。”
“阿闌,你這樣關心,是誰出事了嗎?”
岑夜闌恍了恍神,末了,隻是輕輕歎了口氣,說:“随口一問罷了。”
岑夜闌尚且不知元徵是真瘋還是假瘋,他心裡卻如何也不相信,元徵會就這麼瘋了。
岑夜闌站直了身,剛想說點什麼,陡然間,一陣頭暈目眩,腳下都踉跄了兩步。蘇沉昭吓了一跳,忙扶住岑夜闌:“……阿闌!”
岑夜闌臉色越發蒼白,抓着蘇沉昭的手緩了緩,蘇沉昭扶着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,擡手就将手指搭上了岑夜闌的手腕。不過須臾,蘇沉昭眼睛就睜大了,臉上神情也變得古怪,他不可置信一般,又仔仔細細地斷了片刻,目光有些錯愕,愣愣地望着岑夜闌。
岑夜闌擡手揉了揉眉心,一擡眼,就看見蘇沉昭見鬼似的盯着他:“怎麼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