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(第1頁)

元徵上下打量他,轉頭就對孟懷雪說:“阿姐,我餓了。”他揉了揉肚子,孟懷雪伸手将他亂了的鬓發捋了捋,道:“你乖乖的,我讓宮人給你拿東西吃。”

元徵笑嘻嘻地應了聲好,少年眉眼之間不見半分昔日的驕狂飛揚,黑白分明的一雙眼,見了元珩和周遭的人卻仍有幾分閃躲。

元珩安靜地看着他漸漸走遠,一邊走,還拿手扯了段柳枝一晃一晃的,忍不住歎了聲,道:“阿徵這個樣子,看着真讓人痛心。”

孟懷雪沉默了片刻,道:“太醫說他不知何時才能好,或許一段時間就好了,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。”

元珩道:“孟姑娘且寬心,我會尋遍天下名醫,一定會醫好阿徵。”

孟懷雪看着青年清俊溫雅的面容,垂下眼,怅然道:“多謝陛下。”

元珩道:“不必言謝,我同阿徵本就是手足兄弟,當年他處處護着我,如今我自不會看着他遭罪。”

“刺殺阿徵,攔截他回京的刺客我已着人在查,”元珩的聲音裡多了幾分寒意,他道,“朕倒要看看,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,竟敢對阿徵下這樣的狠手。”

孟懷雪輕聲道:“那些人都是死士,行事滴水不漏,隻怕無從查起。”

元珩說:“整個大燕,有這樣大手筆的,屈指可數。”他話裡雖未點明,可二人心知肚明——世家,隻有世家能養出這樣的死士。如今燕都城中隻有趙程孟蕭四家,當中又以趙程勢盛。

偌大京都,無人不知定王和元徵一向不和。可如今定王身死,出身程家的賢貴妃自缢,程家這些時日一直隐而不發。

百足之蟲死而不僵,元珩坐了元承想坐的皇位,程家未必肯善罷甘休。

二人都安靜了片刻,元珩突然道:“過兩日,邊軍統帥便會回京,朕聽說阿徵在北境時,和岑将軍相交匪淺,交情頗深。他出事前剛離開北境,讓岑将軍和阿徵接觸一二,或許對阿徵的病情有所助益。”

孟懷雪眉梢一挑,道:“我可聽說阿徵一去北境岑将軍就抽了他二十鞭子,二人還屢屢大打出手。”她有幾分護短,哼笑道,“阿徵一向心高氣傲,岑将軍這樣落他的面子,阿徵豈能同他交情頗深?”

“再說,阿徵如今連自己,連陛下都忘了,怎會記得他?”

元珩淺淺一笑,道:“岑将軍治軍嚴明,一時龃龉,算不得什麼。”

“朕聽說,江湖神醫的親傳弟子一直在北境,”元珩道,“我已經讓岑将軍請了他一并來京,屆時,讓他給阿徵看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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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夜闌還朝那日陣仗極大,帝王着人在京都城門十裡外迎接,岑夜闌騎在馬上,将士披甲執銳浩浩蕩蕩地随在身後,隊列齊整,一派肅穆蕭殺。

城防營開了道,百姓夾道相迎,一個個翹首觀望好不熱鬧。

岑夜闌的邊軍久經沙場,那是血腥殺伐裡磨煉出的銳利,如寒光熠熠的尖刀一般,讓人望而生畏。

百姓原本在竊竊私語,可在北境軍齊整的步伐聲下,漸漸都安靜了下來。

岑夜闌已經許久沒有回京了,他看着燕都的煙柳畫橋,隻覺得燕都的風仿佛都是柔的,香軟的,不似北境的冷冽。和他以前進京時所見并無二緻,好像宮闱之中,帝王更替也好,兄弟阋牆也罷,個人的喜樂榮辱微不足道,留不下一絲一毫的痕迹。偏偏不知多少人,為了能夠爬上那個至高之位,步步為營,百般籌謀。

岑夜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元徵,恍了恍神,心裡五味雜陳。

回了京都,他和元徵遲早要見面的。

可如今元徵瘋了——岑夜闌尚且不知道元徵瘋到什麼地步,他想,要真是瘋了,什麼都不記得,倒也……啧,倒也省事。岑夜闌如是想,心中卻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。

岑夜闌一進京,就先入宮谒見了新帝。

這是他頭一回認真看這位登基的新帝,元徵口中的三哥。元珩生得眉目清俊,言行儒雅端方,進退有度,已是九五之尊,卻沒有半分驕狂矜傲之态,反而頗為客氣,大有禮賢下士之意。

無怪元徵對他推崇有加,可就是這麼一個人,一無帝王恩寵,二無母族做靠山,卻在宮變裡成了最大的赢家。

元珩的母親出身寒門,又不得寵,直至病殁還是小小的貴人。大燕重門第出身,在宮中尤其如此,同為天潢貴胄,亦有高低貴賤之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