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夜闌既回了京,自然要和京官一般上早朝。這一日正當下雨,春雨如織,淅淅瀝瀝地籠罩着整個皇城。他出了殿,就已有宮人打開傘迎了上來:“将軍。”
将将散朝,文武百官三三兩兩而行,岑夜闌性子孤僻冷淡,鮮少同京官打交道,也沒有人敢往他跟前湊。
岑夜闌剛想走,突然察覺有人正看着他,他偏過頭,就見一個穿着深青色武官朝服的青年打着傘慢慢走了過來。
青年面容清秀,身形颀長,頗有幾分書卷氣,他朝岑夜闌微微一笑,道:“岑将軍。”
岑夜闌颔首道:“司将軍。”
司韶英笑了聲,說:“自回京之後瑣事纏身,還未親自拜訪岑将軍。”
岑夜闌接過宮人手中的傘,不鹹不淡道:“司将軍客氣了。”
二人并肩走着,司韶英道:“新君登基,邊軍守将還朝是曆來的傳統,自你我回了京後,燕南來了個小娃娃,西境封帥告病閉門不出,”他歎了口氣,道,“當年的邊軍四府如今是越見凋零了。”
岑夜闌擎着傘,步履舒緩,目光落在綿密的雨幕裡,說:“封帥正當盛年,燕南小王爺聰穎,年紀雖幼,卻已有大将之風,邊軍薪火不息,何來凋零一說。”
司韶英笑了聲,說:“當真如此嗎?你岑家呢?”
岑夜闌擡了擡傘,目光未變,道:“司将軍此話何意?”
司韶英說:“岑亦叛變已是不争的事實,岑家如今除了岑将軍,隻剩下一個三歲的岑墨,更遑論他的父親還是個罪人。岑家的靖北令又将傳承在何處?”
岑夜闌腳步一頓,轉頭看着司韶英,語氣冷漠,說:“北境自有岑家,用不着司将軍費心。”
“倒是司将軍,”他看着那張清秀的面容,道,“鶴山州守将棄城而逃,河東軍不過應對區區東胡便節節敗退,不得不讓人懷疑,莫不是自含鬥之後,司家便無人可為将了?”
司韶英臉色微變,直勾勾地盯着岑夜闌。岑夜闌這番話說得誅心,司家兄弟多,可無論是在河東還是回京畿,提起河東頭一個想起的就是司含鬥司韶英和司含鬥是嫡系親兄弟,司含鬥在世時,就處處壓司韶英一頭。就連當年皇帝留司家一子在京,司老将軍留下的,都是司韶英。
岑夜闌不閃不避地看着司韶英的眼睛,先前鶴山州丢得莫名,河東一再袖手旁觀,岑夜闌心中本就有所懷疑,更不要說司韶英如今還敢對他旁敲側擊。
司韶英扯了扯嘴角,道:“司家有沒有人可為将,岑将軍就睜大眼好好看着罷。”
說完,司韶英打着傘就走了。
岑夜闌看着他的背影,其實司韶英說的邊軍四府凋零不無道理。且不提河東北境,燕南小世子年幼,如今不過七八歲,實際掌權的是個寒門出身的年輕将領。而西境封帥正當不惑,身體卻一年不如一年,西境封家就是一潭渾水,将來兵權還不知會落在何處。
岑夜闌輕輕歎了聲,他自己尚且自顧不暇,哪兒還能顧得上别人?
***
孟府。
春雨不歇,孟懷雪掀簾進來時,孟昙正站在窗前,看着窗外一叢芭蕉在雨裡被風刮得簌簌抖着水珠子。
孟懷雪走上前将窗戶關上,道:“二叔,您身體還未好,當心着了風寒。”
孟昙生得清瘦俊逸,臉頰蒼白,眉宇之間雖浮着幾分病氣,仍難掩鐘鳴鼎食之家的清貴。他微微一笑,擡手掩着咳了聲,道:“不礙事,已經好多了。”
孟懷雪道:“不如讓蘇小神醫來給您瞧一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