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夜闌扯了扯嘴角,說:“把遺诏藏好,若動起手,陸照你護着他。”
“不行,”陸照小聲道,“将軍你帶他先走。”
岑夜闌沒說話,遠處護城營的将士已經分了數隊,朝各個巷子縱馬而來,有百姓聽見動靜,開了門戶一縫偷偷望了眼,頓時駭得心驚膽戰,又緊緊關上了,唯恐惹禍上身。
一支隊伍朝着岑夜闌等人的藏身處越走越近,陸照提着腰刀,手已經握上了刀柄。
突然,又聽幾騎馳馬而來,當即被護城營攔住了去路,對方惱了,罵道:“什麼人,敢攔我們的道!”
“溶香坊中有兇徒縱火殺人,今夜溶香坊嚴禁任何人出入!”
騎在馬上的一人嗤笑道:“你們護城營抓兇徒,關我們禁軍什麼事?讓開!擦亮你們的狗眼看看,你們到底攔的誰的路!”
護城營和禁軍一向不和,龃龉多年,如今平安侯正得勢,護城營水漲船高,豈肯讓禁軍在他們面前逞威。
護城營為首之人看了眼安靜地坐在馬上的人,客客氣氣地拱手見了個禮,道:“原來是蕭統領。蕭大人,此兇徒罪大惡極,乃是護城營要犯,不容有任何閃失,還請大人體諒。”
蕭夢生尚未開口,他左右之人卻不高興了,嘲道:“一個縱火兇徒鬧得溶香坊徹夜長明,封街鎖巷,護城營當真好生威風。”
另一人說:“左右我等輪值,你們攔着我們,莫不是想讓我們禁軍幫你們護城營抓人?”
為首之人沉了臉色,卻忌憚蕭夢生,道:“蕭大人,此事我等奉的乃是陛下聖旨,事關重大。”
蕭夢生開了口:“哦?那你瞧瞧,我們哪個是你們要找的兇徒?還是說,你覺得本統領勾結兇徒?”
那方正僵持不下,岑夜闌思緒幾轉,心道蕭夢生怎會來得如此湊巧。他沒有再想,抓着成槐的手臂,當機立斷道:“馬上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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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宮變那夜,定王帶人封鎖宮門欲行逼宮,陛下拖着羸弱病體,于危急之時立下遺诏。”
長夜寂靜,幾盞燭火将屋子照得通明,成槐一把嗓音微啞,又沉又悶,仿佛将人帶回了那個劍拔弩張、血腥殘酷的宮變之夜。
成槐說:“後來宣王又以勤王之名和平安侯夜闖皇宮,兩相對峙,場面一片混亂,為保遺诏不落他人之手,師父切開了自己的肚子,将遺诏嵌入了血肉中。”
成槐臉上沒什麼表情,面色有幾分病态的白,嘴唇不見血色,接着道,“師父假意痛斥定王狼子野心同他發生争執,而後借機撞在了侍衛的刀上。”
“如此才得以暫時瞞過他們的耳目,保住了遺诏。後來我伺機将師父身上的遺诏取出就逃出了宮,藏入了溶香坊。”
岑夜闌一言不發地聽着,對于那夜的細節,知情者寥寥無幾。
這是孟家的一處别院,岑夜闌帶着成槐出了溶香坊之後直接來了這裡。
孟昙正在此處。
二人都沒有說話。
成槐扯下自己身上的衣裳,露出少年人勁瘦有力的軀體。那是一具遍布傷疤的身體,饒是岑夜闌,也驚訝地擡了擡眉毛。
成槐拿起一旁的剪子,利落地剪開亵衣,裡頭着意加了内襯,成槐拿剪子一一挑開線,慢慢露出沾血的深色遺诏。
孟昙眯了眯眼睛,就聽成槐說:“師父臨死之時說,遺诏要親自交給孟大人。”他擡起眼睛,看着孟昙,孟昙盯着遺诏一角看了須臾,撩衣袍直接跪了下去。
不過片刻,岑夜闌也起身跪在了地上。
成槐兩隻手拿着那份遺诏,如握千鈞似的,慢慢走到孟昙面前。明黃色的絹布已經被血洇透,中央落字處血迹斑斑,卻依舊能将字迹看得分明。
成槐開口念道:“皇七子元徵,人品貴重,天意所屬,着繼朕登基即皇帝位。右相孟昙乃朝廷之砥柱,國之股肱,新主年少,今擢孟卿為輔政大臣,竭力輔佐新朕之此言,通于天地,布告天下,鹹使聞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