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槐開口念道:“皇七子元徵,人品貴重,天意所屬,着繼朕登基即皇帝位。右相孟昙乃朝廷之砥柱,國之股肱,新主年少,今擢孟卿為輔政大臣,竭力輔佐新朕之此言,通于天地,布告天下,鹹使聞之。”
成槐話音落下,屋中空氣都變得滞澀,孟昙久久不動,臨了,伏地行了個大禮,啞聲說: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”
他盯着成槐手中的遺诏,雙手奉過時,到底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,他咳得厲害,身體發顫,仿佛要傾倒似的。岑夜闌眉頭一皺,當即扶住孟昙,孟昙攥着拳,指縫間隐約能見血色。
孟昙說:“不礙事。”
他借着岑夜闌的力道起了身,臉色愈見蒼白,漆黑的眼睛看着成槐,擡手就是一禮。
成槐退了一步,說:“孟大人不必如此,我不過是遵師父遺命,讓他走得安心。”
孟昙咽下口中腥味,道:“小大人高義,當受孟昙一拜。”
成槐沉默須臾,說:“孟大人,若是可以,成槐隻想讓師父入土為安。”
孟昙說:“自然。”
不多時,孟昙讓下人帶成槐去休息,屋中隻剩下岑夜闌和孟昙。
岑夜闌看了孟昙一眼,孟昙正看着遺诏出神。孟昙是先皇後一母同胞的親弟,他和先帝年少相識,君臣十餘載,頗得先帝倚重。
孟昙突兀地笑了一下,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,輕聲道:“我自诩聰明一世,沒想到啊,竟被這麼個小子耍得團團轉。”
“陛下含恨而終,阿徵淪落至此——”
岑夜闌道:“誰又能當真算無遺策。”
孟昙看着岑夜闌,說:“阿闌,今夜幸虧你去得及時。”
岑夜闌道:“溶香坊一事已經打草驚蛇,勢必不能善了。”
孟昙說:“不能善了便不善了,帝王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,沒有半點餘地可言。”
孟昙眉眼生得清俊貴氣,話說得不疾不徐,岑夜闌卻敏銳地嗅出了幾分血腥殘酷和勢在必得。
勢在必得——岑夜闌想起元徵,心想元徵果真是裝瘋的。
如果元徵當真瘋了,孟昙豈會如此步步為營,将元徵推上那個至尊之位。一念既通,岑夜闌心中懸着的石頭終于落下,旋即,卻湧上了幾分惱怒。
元徵竟然瞞他至此!他甯可在他面前裝瘋賣傻,也不信他。可元徵憑什麼要信他?本就是自己要和他劃清界限的。
何況,他對元徵同樣有所隐瞞。
京中生出變故伊始,孟昙的密信就送到了他的手中,就連孟九來北境,先見的也是岑夜闌。
京中種種,岑夜闌心知肚明。
岑夜闌輕輕吐出口氣,道:“燕南和西境的人已經離開了,我昨日向元珩請辭,元珩顧左右而言他,并未應允。”
孟昙哂笑道:“意料之中。你若回了北境,便是放虎歸山,元珩手中雖有一個司韶英,卻也不敢冒險。”
岑夜闌道:“司韶英的河東軍秘密陳兵百裡之外,屆時我自會依約為你們拖住他,不過——”岑夜闌話鋒一轉,說,“孟相,從古至今,可從未有瘋傻之人登基為帝。”
“七皇子這病,當真能好?幾時能好?”他問得不愠不火,可孟昙一怔,竟從他話中聽出了幾分郁氣,笑盈盈道:“岑将軍想阿徵幾時好?”
岑夜闌噎了噎,對上孟昙若有深意的眼神,刹那間仿佛他和元徵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都袒露人前,罕見地有幾分不自在。
岑夜闌抿緊嘴唇,淡淡道:“時辰不早,我先回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