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(第1頁)

“他對自己最是嚴苛,”蘇沉昭認真地說,“這麼多年,我隻見阿闌沖動任性過一回,就是留下這個孩子。阿闌是真心想留下這個孩子的。陛下,你若當真喜歡阿闌,還望好好待他,不要忘了今日之言。”

元徵長長地呼出一口氣,竟擡手對蘇沉昭行了一禮,蘇沉昭吓了一跳,就聽元徵說:“蘇先生……”

“多謝。”

***

窗外雨聲淅淅瀝瀝,夜風叩窗,隐約能聽見樹搖葉落的聲音。

已是三更天,岑夜闌卻毫無睡意,自那日已過去了兩天,岑夜闌沒有再見過元徵。他腦海中浮現出元徵通紅的眼眶,一聲聲質問猶在耳畔,仿佛當真是傷心極了。

岑夜闌睜開眼,望着明黃的帷幔發呆,元徵說,我就這般不值得你相信依托嗎?

元徵不值得嗎?岑夜闌想,其實不是元徵值不值得,而是他從未想過會和元徵有逾越君臣的關系。

元徵是君,他是臣,無可更改。

元徵正當年輕,又是帝王,一生所見姹紫嫣紅何其多,不過一時迷了心,晃了眼,又豈能當真?

他喜歡元徵嗎?自然是喜歡的,那樣的一個人,捧着滿腔滾燙的心意殷殷地送他眼前,怎麼會不喜歡?可他是男人,是北境統帥,種種鴻溝如天塹,又哪裡是元徵一句喜歡便可輕易移山填海的?

岑夜闌苦笑一聲,沒想到,他半生殺伐果斷,臨了卻患得患失,左右躊躇。

岑夜闌又想起元徵撫摸他肚子的模樣,驚喜是真的,高興根本遮掩不住,純粹赤誠得讓人心頭發軟。岑夜闌忍不住伸手貼着元徵撫過的地方,恍惚間,皮肉都燙了。

夜雨滂沱,一聲一聲,攪得人心越發亂,岑夜闌歎息了一聲,直接坐起了身。

殿裡一扇窗未關嚴實,岑夜闌看着落入的雨水,殿裡嵌了明珠,散着柔和的光暈,照得地上水迹漾漾地透着光。他看了好一會兒,索性擡腿就朝窗邊走去。

窗外大雨嘩啦啦地下着,倏然間一記紫電劃破雨幕,岑夜闌目光無意間一掃,頓時就怔住了。岑夜闌胸腔裡一顆心髒劇烈地跳了跳,猛地推開窗,就見元徵站在殿外,打着傘,身影颀長,不遠不近地仰頭看着他。

轟隆一聲驚雷炸響,刹那間仿佛風雨聲都倏然遠去,浩瀚天地,隻有少年帝王執着挺拔的身影越發清晰,深深地镌刻在岑夜闌眼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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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聲疾,雨水噼裡啪啦敲打着傘面,聲勢駭人,仿佛要将傘都掀了去。

寝殿殿門倏然打開了,慢慢漏出一線光亮,元徵眼也不眨地望着立在門邊的岑夜闌。他背着光,身形修長瘦削,夜風斜雨籠罩着偌大天地,陡然一記紫電撕裂蒼穹,轟隆隆的雷聲在濃黑雲層中翻滾,聲勢漸近。

不過片刻,岑夜闌微微側開身,讓出一條路。

元徵心跳不争氣地快了好幾拍,尚未反應過來,腳下已涉水而去。檐下是濕的,雨水沿着石階不住地流淌,元徵擡腿邁上了石階,直勾勾地盯着岑夜闌,目光灼熱又露骨,岑夜闌不自在地退了一步,淡淡道:“這樣大的雨,在外頭淋着作甚?”

元徵說:“批折子批晚了,睡不着,就想來瞧瞧你。”

岑夜闌看了他一眼,元徵在外頭不知站了多久,衣發俱濕,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,像是忘了二人剛才發生的口角。

岑夜闌輕歎了聲,說:“都是一國之君了,還這樣胡鬧。”

元徵不說話,隻看着岑夜闌笑。岑夜闌被他那麼看着,也說不出話了,殿裡陡然間變得安靜了,隻有外頭的風雨簌簌作響。

元徵伸手碰了碰岑夜闌的臉頰,他的手是涼的,還帶着水汽,元徵一觸又收回手,說:“怎麼這麼晚還沒有睡?”

岑夜闌一言不發,目光卻落在他落了雨水的肩頭,輕聲道:“衣服濕了,去換了吧。”

他說得太自然,元徵一怔,有幾分受寵若驚,“哎”了聲,看着岑夜闌卻舍不得動。岑夜闌穿着白色裡衣,露出兩截白皙鎖骨,散着發,不似平時一絲不苟,透着股子慵懶沉靜的漂亮。岑夜闌受不住他這樣的眼神,掌心發了汗,心想當真是魔怔了。

可看元徵孑然立在雨下,不知怎的,自持和冷靜都靠了邊,等他回過神時,二人已在門邊四目相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