姻緣總是錯落……
其實,玉隐也沒有什麼不好。或者說,很好,她溫順、她愛他、她為他把王府中的一切操持得井井有條、她是他的側妃,唯一的。
他無聲的歎息,隻是,自己愛的,是她的姐姐。
月亮已經升至半天,樹叢中無數飛舞的流螢,在這些帶着寒意的藍色微光中,那平正高大的屋宇,檐上蹲伏的鎮庭獸,顯得格外幽異和甯靜。
流螢,那些美麗的螢火,曾是她執了他的手一起看,被她輕輕攏于手心,複又放出。她隻是微笑,如白蓮綻放于河心。那麼美,他幾乎感覺暈眩,即使粗陋的佛衣,依舊無法掩蓋住她的風華。
玄清踏着滿地密匝的樹影走進永慕堂準備睡下。忽然斜眼看見旁邊玉隐居住的積珍閣依然有蒙胧的燭光透出。
她還是這麼晚睡。
忽然有一個清婉的聲音在身後怯怯地喚:“王爺。”
他知道是玉隐,回過頭去客氣道:“你還沒有睡麼。”
玉隐微微踟躇,終于還是走上前,“妾身在等王爺回來。”她微微遲疑,“今天是七夕。妾身想與王爺同飲一杯。”
玄清道:“其實你不必等我,我在外面,也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才會回來。”
玉隐隻是搖頭,道:“妾身也不知道王爺什麼時候會回來。但是妾身知道,隻要妾身一直等下去,王爺終究會回來。”
玄清臉上微微一怔,她這樣的情意,叫他害怕,也叫他不忍。原以為娶她隻是陰差陽錯,以為她隻是受淑妃所托來照顧他的人,于那次救他于困厄之中。隻要這樣相安無事相處下去就好,就好。
他待玉隐很好,雖然隻是側妃,但是他不會再娶了,他會盡力給她正妃的待遇,給她錦衣玉食榮華富貴,給她持家的權力。隻要這樣秋毫無犯地生活下去。
可是直到娶了她,直到淑妃在自己面前說“浣碧一直喜歡你,她對你的情意不比我對你少,你要好好待她。”他才猛然驚覺,浣碧對自己的情意。那名侍女,她曾經安靜的侍立在那個女子身邊,相伴左右,可是他眼裡隻有那個女子,怎會再看見其他。竟是他忽略了,那個叫浣碧的女子追随自己身影的目光。
不,她現在不叫浣碧了,也不再是淑妃身邊如影子一樣的侍女了。她叫玉隐,淑妃的義妹,甄府名義上的二小姐,名列族譜。
他微微歎氣,本想拒絕。可是舉眸看見她懇切渴望的目光和一臉的倦容,終于還是不忍别過頭去,他說,“好罷。”
雖然是這樣勉強的答應,玉隐卻是無比歡喜,伸手來拉住他的衣袖,滿目是掩飾不住的喜色。玄清忽然覺得愧疚,自己答應她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,她竟會歡喜如斯,難道自己,的确待她不好?
随玉隐的腳步進去。年餘前,他也是這樣跟随着玉隐的腳步,走入那個女子的禅房。也是這樣靜悄悄的夜,然後玉隐走出去,将房門輕輕掩上。
然後整個世界,隻有他和她,她輕輕喚他——六郎。那樣溫柔,是彼岸隔世的呼喚。如許深情摯意。
玄清一個恍惚,玉隐已經坐在他面前,桌上的菜都是他平日愛吃的。玉隐抱歉地微笑,“妾身不曉得王爺什麼時候才回來,這菜熱了好多遍恐怕已經不那麼可口了。要不妾身再讓人重新做了來吧,請王爺稍候。
玄清溫和道:“不用了,這就很好。”說着舉筷嘗了一箸。玉隐仔細看着他的神情,生怕他皺一皺眉頭覺得不好。
玄清隻是吃了,并沒有一絲不喜的神色,玉隐懸着的心才稍微放下。舉起筷子陪着他一起用。
夜涼如水,夏蟲在草叢間的鳴叫一聲近一聲遠的傳了過來,難得和他坐的這樣近,細細看他吃飯舉筷的一舉一動,玉隐心裡反而有些不安起來。北窗洞開,偶爾一陣涼風吹過,吹得桌上一盞紅燭微微搖動,光影離合之間,他的臉反而看的不真切,有種蒙胧的溫和與哀傷,讓她長久等待的心怦然一動。
風近乎無聲,月光投注下溫柔的顔色,周遭似乎安靜得過了頭,隻剩下他手中筷子上細細的銀鍊子發出細碎的聲響。